遺失了沈從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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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覺睡到天亮。半夜的冷氣被酒店關了,真可惡!我們以為是 7:00am 集合,誰知他們昨晚在酒吧那兒改了時間,又沒人通知我們,結果我們等到差不多 7:30am 才有人出現。過份!
今早的早餐有一道叫「蒿菜粑粑」,是當地特色小吃,很有名的。大約是用糯米包梅菜豬肉,再用?葉包裹。大家覺得味道不錯,我則覺得很難吃。 聽說當地的小朋友最愛吃,所以我們包了一點預備給探訪的小朋友吃。不過早點的麵條味精極重,對這東西敏感的我不停打噴嚏,至中午才稍稍沒事。
等同學集合期間,我和牟堅與賓館對面開鋪的中醫聊天,他說當地人小病會服西藥,大病仍會相信苗醫和中醫。他也說苗族的草藥與中草藥有點分別,是能配合當地的人民體質。
車子把我們載到湖南邊境,因為湘西很近貴州。車子在湖南邊境停下,我們徒步走入貴州邊境。整條公路被霧鎖住了,一點也看不到盡頭。在公路上隨便拍了幾張照片,便回到湖南境內上車,向黃絲橋古城出發。
黃絲橋古城是位於南長城旁,是清朝時軍隊駐紮的地方,當地的樓房也是清政府建給民兵居住。我們一進城,便被當地居民包圍,說只要給她們(全是婦女)$5,便可以四處遊覽。旅遊公司則告示:遊城牆$20,真貴!我們不理會村民向前走,路口有一班婦人擺了一個小攤,說是收遊客的衛生費,每人$2。賊呀!我們沒法子,唯有全付了。張軍本來想講價,要她們少收導遊費,但她們就是不肯。接著她們派了數名婦人陪我們四處遊覽,說是解說村內情況。
黃絲橋古城共有三度城門,東門是喜事用,北門是喪事,西門是官門,至於南門因風水關係,已被封了很久。這兒的屋是用扁磚和黃泥巴磚砌成。村婦告訴我們以前這兒叫「總稻子村」,因為村民全是種稻子,但自從一位做絲綢生意的黃老太為方便村民,建了一條穚,從此便改名做「黃氏橋」。然而當地土話「氏」與「死」同音,才改作「絲」。不過仔細地聽,村婦的資料有時錯得離譜,例如她們會說唐朝時駐軍,所以才建這樣的房子。明明是清朝,騙旁人倒可以,一大批 研究不同專業的「專家」在此,怎會相信?這城由於被旅遊公司和政府管轄,村內的村民只准搬走不能再有新人遷入,不能改建任何建築物,因為要保留古城的風貌。
有一段時間我與冒晟與大隊分離,有一大群小朋友走過來, 向我們要錢才肯帶我們找回大隊。我說我沒錢會否替我帶路,小朋友全部搖頭。事實上這小村我怎會找不到大隊?但我感到很失望:一個純樸的古城,因為旅遊業的發展,老老嫩嫩都向錢看。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去了哪兒?
村婦帶我們到附近的村校「鳳凰縣三中」參觀,學生的宿舍破得不能接受,沒門沒窗,數十人住在一間破屋內。我問了一個男孩子這兒的人最大的年齡是多少。他很害羞,細聲地說了數篇我也不知他說什麼,我便拿了筆記給他寫。他在我簿子上寫了「17歲,初三的」。然後便很快地跑開了。 村婦之中有一個差不多八十多歲的土家族老婆婆,她與我們談得開心之餘,問我們有什麼要求,我們便叫她唱哭嫁曲。她起初不肯,因為每次她唱這曲都會哭, 害怕失禮。我們當然不肯放過「真人騷」的機會,哄哄騙騙下,她唱了。內容太約是叮囑新娘嫁到了夫家時要乖巧一點,不要被男家欺負。她邊唱邊哭 ,一時感觸良多。她告訴我們自己十七歲便嫁到黃絲橋, 一生只是生兒育女。她請我們替她拍一張單人照,要照得很好的,並千叮萬囑叫我們一定要寄回給她。老人家的心思都是一樣:拍一張漂漂亮亮的單人照,留待將來百年歸老後,可留給子孫替他辦身後事,也可給他們留念。
回程時經過一間屋子,孫老師發現屋門有一度白紙黑字的符,我們停下來問屋主這是何意思,對方只是支吾以對。後來帶隊的村婦低聲告訴我們:這家人的小孩子不久前被車輾死了,為了讓小孩子的靈魂安息,不再騷擾家人,他們便貼上白符告誡小孩的鬼魂,要他離開。聽說這宗意外只是車主賠了點錢了事,並沒有告上法庭。村民對自己的權益可說是太無知了,白白犧牲了一個小孩子的生命,錢不是解決問題最好方法,車主應付上法律責任。
上車前見到村民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孩,我們忍不住逗她玩。她看著我們便不停地甜笑,於是我們爭著抱她拍照。真可愛!如果我有這樣一個愛笑的女兒, 你說多好!
我們買了一些煎土豆吃,一塊錢三顆,不錯!
我們只在南長城外拍了照便離開,因為入場費用要$45,太貴了!
午餐我們在一間由黃永玉提字的「大使飯店」吃飯。今天有一道很嘔心的菜:「鴨血粑粑」,是用鴨血混糯米做成塊狀,再混辣椒炒,味道雖不錯,但我不敢多吃,太嘔心嘛!
吃過午餐,我們一行人便到「沈從文故居」參觀。這是一間很小很小的屋子,可以想像,當年沈家雖有軍功,但並非是城內的大富之家。我在館內買了一隻《邊城》的VCD,要 $20 ,但我出了文物館在外面的小檔攤中問價時,竟然只要 $15 ,太過份,被騙了!
然後我們便到沱江坐渡船了。聽說水深很淺,但我坐在船上仍忍不住「V哇鬼叫」,更害怕得沒大沒小地說了句:「如掉了下水,我會第一時間抱著張老師!」他立即一臉無奈地望著我笑。 惶恐間看著水底的水草,隨水飄搖,令我想起《詩經.關睢》的幾句:「……參差荇菜,左右流之……參差荇菜,左右采之……參差荇菜,左右芼之……」遠方的人啊!你又會否明白如此搖動的水中荇菜,像我的心一樣,「輾轉反則」呢?遊船的一段時間,旁邊的人又有否察覺到我突如奇來的沉默?冒晟問我是不是害怕得不敢作聲 ,我勉強笑了一下。
船一直駛到「從文墓」。途中有苗女唱歌苗漢打鼓,但也是旅遊公司的項目,不是真正的苗家風光。船到岸時,一堆拿著草織草猛和鮮花的小朋友向著我們一擁而上,不停央求我們買下這些東西,說是拿到「從文墓」向「沈從文爺爺致敬」。他們的口才很好,又說又哄,結果好心的寸 熙買了一朵花。一位小女孩叫我買花時,我裝兇地說不喜歡花,然後用廣東話說了句:「我很喜歡花。」蔡老師聽到了便向我笑了一下。很奇怪,小朋友叫我們做「阿姨」,聽說在他們民族中沒有「小姐」的觀念,阿姨是尊重的稱呼。把我叫老了,真氣!
有一個車夫跟著我們替我們解說沈從文的生平,我們發現有些資料是錯的,我更因他的口氣 逼著離開墓地,走到空曠的地方看看,呼吸新鮮空氣。天呀!真可怕!他如此熱心,可能是想我們坐他的車吧!
與同學們談到沈從文與張兆和的感情,黎麗明問我記不記得那段詩句,我迷糊地背了一點,背錯了不少,最沒錯的應是最後一句 吧!實質是:
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
看過許多次數的雲
喝過許多種類的酒
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
回程時小朋友又追著我們叫賣,結果老師同學耐不住, 又替他們買了數隻草猛。回古街的路上,我離隊走入了「淮堤庵」,發現內裡的觀音像頭飾是作苗女打扮,忍不住把它拍下來。在古街上,我又買了一本刊了湘西風光的《邊城》 ……
晚飯在賓館的餐館,有一道「烏雞藥材湯」和「心太軟」(紅棗包糯米),味道不錯。我和范廣欣夫婦一齊吧整鍋湯喝光,每人分了四碗。其他人……沒吃完便走了。
今天開會時間為晚上八時至十一時,但 我還要洗頭並待頭乾了才可以睡,結果弄至1時上床睡覺。
在開會討論時,阿嵐向我們展示了她在芙蓉鎮拍下的雕飾,她更訪問了有關的師傅。原來當地的雕刻師傅工資很高,每月有$1,000,別人不過是每月$300。雕刻師傅只需在石上用鉛筆畫上圖案,隨心而雕,雕錯了便用自己的想像再作修飾,創作極自由。她也有拍下黃絲橋古城的城門雕飾,她發現被外商弄得不文不類,一點民族特色也沒有。
黎麗明則訪問了各寨的村民,發現他們大多不知道誰是屈原,賽龍舟只是作為一種節日活動,更以為是自己族內的習俗。我們討論後認為可能是這個習俗漢化時漢人加插了屈原的傳說,況且楚漢的之別,也是在漢朝時才出現,而漢族更是在孫中山時代才出現定位,賽龍舟可能是一個民族的符號,小數民族的習俗而已。張軍則認為是時令:一月初一是元旦、二月初二土地誕、三月初三廟會……五月初五應是時令的一種吧!這時間剛好是春夏相接,可下水活動。黎麗明訪問期間得知他們會拜灶,只是沒有灶君神位;也有牛崇拜。
寸熙教我們分辨了黃絲橋古城和吉首的不同發音,吉首有助音,黃絲橋的則將漢語的「ou」讀成「aω」 ,真有趣!
大家也討論到黃絲橋民風的變化。我們發現不少老人家坐在各城門口,目的是數入村的遊客數目,計算收入。因為旅遊公司的出現,把他們的自然資源搶走,他們不得不向錢向看,不得不聯合起來「悍衛家園」。張軍說與三年前比較,那兒變了很多,村民熱情減退,市儈上升。他說了一句,我很同意:「每天有幾百人到你家借廁所,你會怎樣?」牟堅說她罵小孩和老婦不應收錢時,他們低下頭不作聲。我感到可悲,誰把純樸的民風帶走?是我們——遊客!他們為了生計,能不出賣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嗎?他們要現身說法地告訴別人自己民族的生活習慣,有時即場加插「表演」,誰當他們是小丑、是娛樂?我們!令人懷念的過去——作家筆下的湘西!平民、縣政府、旅遊公司三者互相角力,試問如蟻平民,如何相拼?
趙詠冰則從討論王村和鳳凰的紀念品出發,帶出兩地文化的不同。芙蓉鎮較多土家族的手工藝,民風較純樸,且是自家手工藝多;鳳凰則因沈從文的關係,旅遊業比較發達,以苗族的手工藝為主,外來的文化入侵亦比芙蓉鎮厲害。是的,我們發現吃飯時有流浪歌手賣唱,江畔酒吧(「一頁情酒吧」,名字極商業) 、紀念品有手機袋、工廠大量生產的衣服,更出現品牌化的跡象,如羌糖的售買。這種種的不同,代表著古城被新文化所「蠶食」(我可以如此說嗎?)。是好是壞,對我這個城市人來說,可謂一言難盡!鄉間的發展讓民眾富起來,是好的;文化被破壞、風土習俗變成娛樂,是壞的。
沈從文筆下的湘西,不過是河的兩岸,不是鳳凰。鳳凰用沈從文作賣點,不過因為這兒是他的故鄉。正如老師所說,當地人把沈從文的骨灰放在面向沱江的山上,這座又濕又潮的小山,會是沈從文最理想的墓地嗎?雖然大家有點認為是政治理由把他葬在鳳凰,但我則純粹 / 單純地認為:他愛湘西,鳳凰又是他的故鄉。中國人死了,總得回故鄉安葬。之於墓地是否理想,也重要。然他一半骨灰撒入沱江、一半與湘西泥土混合,他的身體不是已經溶入了整個湘西之中嗎?政治?放在一旁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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